小满，是一个极有分寸的节气。天地尚未极盛，麦穗刚好灌浆，秧苗初露嫩绿，南风动而不燥，雨水至而不滞，仿佛大自然也知晓节制，将盈与缺控制在恰当的临界点。在浙江，这种分寸感尤为分明。

初夏的清晨，在杭州富阳的东梓关古村，乌篷船轻摇过水面，晨雾氤氲中，远山若隐若现，岸边的水田里，禾苗才插不久，泛着清新的碧色。村口的石板路边，野苦菜开出细小的黄花，在湿润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草香，“一候苦菜秀”，这是小满时节的信号。

湖州南浔是另一种调子。农历四月，桑叶肥厚，养蚕的农家正准备着“祈蚕节”的到来。小桥边的乌篷船依旧缓行，却不再是春日的闲游，而是转入夏忙的节奏——四通八达的运河串起村落与码头，浔商的船只穿梭其间，岸边灯影摇曳，映照出江南人家的烟火和生计。

西湖此时亦别有情致。苏堤两旁绿荫如盖，早开的荷花亭亭玉立，荷叶浮于水面。小满雨多，湖上水汽蒸腾，一只只白鹭时而掠过湖心亭，又悠然落于湖面，仿佛从宋人画中飘出的灵韵。花港观鱼处，锦鲤翻动，游人驻足廊下，雨丝落入池面，涟漪层叠。

温州泰顺的梯田风光也格外动人。农人扛着锄头，牛儿在泥田中缓行，孩童在田埂上追蜻蜓，山野中的靡草日渐枯落，一季之生，终归寂静。

小满的妙处正在于，樱桃红透却未软烂，青梅酸涩尚存回甘，江河渐满而未溢，为农历四月的江南留足余韵。江南人懂得留白的中国哲学，就像老茶客冲泡明前龙井，注水七分，留得三分天地宽。

小满未满，即是圆满。（转自《中国气象报》2025年5月21日第4版）